作者︱李弦 (高雄大專中心工作者)
在這段旅程中,上帝將我們和這群學生安排在一起,成為旅伴,是難得的禮物。
離家那年
五專考上台南的學校,匆匆告別台中的家鄉,興奮地前往新的學校和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新生訓練後,在宿舍等待開學的晚上,團契的學長姊來探訪室友,開始了我對團契的好奇和想像。因為當時不是主要被探訪的對象,就遲遲不敢去團契。但是每次看到室友從團契回來,總是帶了一堆小卡、餅乾和滿臉的笑容,就好想去他們說的那個團契看看。
崑山團契每天中午圍繞在學校的涼亭吃飯、小家聚會、查經、聊天,或者有同工準備聚會。記得第一次去涼亭,被一群不認識的學長姊熱情地包圍、問候,對於一個第一次出外的中學生來說,是非常溫暖的。
第一個寒假很快就來到。回到台中的家後,學校的熱鬧生活頓時安靜下來,想起團契的朋友,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他們不認識我,卻對我那麼好?是誰愛他們,讓他們無條件來愛我?那背後是什麼力量?」我不知道為什麼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但我的信仰好像就是從這個很小很小的問題開始。
後來更深入參與團契,發現了團契的不完美,也經歷過許多人性的問題和挫折,雖然有難過,卻非常喜歡這些真實,還有那個包圍著這些人性真實的力量。往後,參與團契的原因,也越來越不是因為人,而是那個不斷在回應我生命問題的那份信仰。
延畢那年
五專畢業、到新竹大專服事、回大學讀書、讀神學院,輾轉過了好多年。神學院延畢那年,剩下寫論文,多了很多時間。想起自己成長的台南大專,一直需要同工,抱著或許是最後一次能回饋台南大專的心情,鼓起勇氣和振商哥聯絡,表達協助意願,開始擔任南台百合團契輔導。
南百團契多是女生,難得女性的輔導加入,話匣子一開,常常到三更半夜,宵夜後才慢慢離去。或許是因為很懷念學生時代的團契生活,雖是不同團契,卻感覺熟悉,才去幾次,就非常熱絡。在教會服事的習慣是送完所有學生離開後才回家,沒想到常常在吃完宵夜後,那些方才聚會時看似快樂的學生才聊起心事,即使是外型壯碩的大男孩,談起自己的家人和生命受到的委屈,竟也掉起眼淚。
騎著車回家的路上,想著晚上所聽到的生命故事,心中充滿感動和不捨,也慢慢喚起我回大專服事的意願。
關懷?關心什麼?
關心是一般的噓寒問暖嗎?也是,也不是。如果只是問起生活瑣事,大學生大概就會用應付大人的語言和態度來回答,只是表面,不痛不癢。但是這樣生活的問候卻仍是需要。其實在很多人的生活中,幾乎沒有人會關心日常的瑣事或親切問候。團契是包含這兩者,日常關懷,還有深層的關懷。深層關懷,還是要在每一次聚會、分享,還有契友間彼此的關懷和接待中,才能慢慢進入的。信任的建立,必須有團體性和個人性的經驗。
褓母?信仰陪伴者?
自己不是在教會長大的小孩,是五專參加大專團契後,才開始有被教會照顧的經驗。所以當了工作者後,常常受到教會或家長的請求,要照顧自己外出讀書的小孩,雖然可以理解,卻也還是不太習慣。不習慣,除了是自己沒有家族在教會,所以沒有被太多「親友」關照的經驗。但另一個層次,是感覺自己被要求成為「褓母」,而不是一位信仰陪伴者。這多少是教會中年長世代對於學生工作及對青年人生命的理解,與身為大專工作者對於自身使命的了解有些不同吧!
或者這兩者都是必須的?是一位年輕人過渡到成年過程中,同時需要朋友,又需要可以「商量事情」的長輩?好吧!我接受。
發展出「褓母型」的學生工作,其實也是長青團契的特色之一。七、八十年代,因為長老教會在緊張的政治氛圍中發表了自己對政治的主張和信仰關懷,也造成了與不同教派間的緊張關係。進而影響的,是長老教會出身的年輕人對自己教派的認同產生懷疑,也要面對無形的人際壓力,因此,漸漸發展出「長青團契是要照顧長老教會外出的小孩」的特色,其實主要的目的在照顧信仰和生活上需要歸屬的年輕人,也讓長老會的神學觀能自由地發展和運用在自己的團契。
時間過去,信仰的自主性和思辨能力仍是長青團契的核心,雖然教會綿密的人際網絡,常常讓團契被迫成為「褓母」,但事實上,大專工作者更重要的使命,是讓教會關懷的力量,有機會進入校園,讓更多「非教會出身」的年輕人,也能得到好的照顧和牧養。教會無法迴避培養青年的責任,也不應忽略大專團契中有至少1/3到1/2的慕道友和對教會生活參與不深的基督徒,他們沒有母會和牧長的「庇蔭」,也不太了解教會的語言,因此歸屬感的建立是和整個團契的契友和上帝一起營造的。關懷的這份力量,不只是為了內聚信徒而使用,更是為了能分享出去而存在的。在越來越疏離的社會中,這份愛和關懷的力量顯得格外重要。
不把學生當小孩,而是生命旅程中的夥伴
我不知道每個人信仰的經驗如何?只知道它是每個生命獨特的經驗,所經歷的風景每個人都不同。大人免不了倚老賣老,但是大學生需要的不是這個。他們需要信仰長輩的智慧和分享,卻不需要教條式的關懷,因為這在他們成長的階段從來都不少。
大學,是一個年輕人真正意識自己生命旅程的開始。第一次離家、第一次自己安排時間、生活、用錢、未來的方向。人際關係也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在外面,家人可以給予的限制有限,卻是真正學習人際交往的開始(同儕、戀愛、師生、社團),還有跟自己生命內在的諸多懷疑、迷惘和各種情緒相處的開始。
大學有很多自由的空間,很多人會覺得現在的大學生迷失方向,找不到生活的重心。但或者可以換個角度看,是他們終於放下考試的壓力和家人為他們設下的目標,要好好思考自己人生的意義和方向的開始。經歷衝突和矛盾是必然的,做出錯誤的決定和失敗也可能是必經的過程。一個過去所信任的價值可能無法再回應其所面對的,生命的需要催促著,要用自己的眼光、真實的信仰,以及對自我生命的體會去建構新的人生。為大人而言,可能很難習慣他們的「廢」和「轉變」,也很難接受一個不照父母心意發展的孩子。但就生命的層面來看,卻是非常難得的過程。如果我們有幸被邀請了,就用心地參與這段旅程吧!
成為傳道、工作者,是我信仰旅程走到的路。在青年人的這段旅程中,上帝將我們和這群學生安排在一起,成為旅伴,也是難得的禮物。年輕人需要的不是權威者,而是生命尋道旅程上的同伴。終究,無論是年輕人或大人,我們都要獨自面對自己生命的孤獨和功課,信仰重不重要,不是外在可以加諸的,是起始於自我內在的追尋。旅伴,重在分享、彼此陪伴,還有各自都用心地面對和回應自己的信仰和生命的功課。
尾聲
期末快到了,一群學生還是樂得在聚會前買菜、備料、煮著大鍋晚餐,等待自己團契的家人一起來吃自己煮的飯。學生到底需要什麼?我其實也不太知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如何關懷大學生的生活」。我只能說,團契生活讓一群正在尋找生命答案、努力長大、渴望歸屬和被接納的大學生,在一個陌生的天地裡,找到一群可以分享生命和生活的人。這群人,讓他們可以拿掉面具,可以分享軟弱,可以彼此付出,彼此服事,還有時常給予彼此最深的祝福。我不明白這種日常的生活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我只知道,那個時常守候、代禱、等待他們生命的團體,雖然平凡無奇,卻有一種很神秘而深刻的力量,給予平靜與安慰。
感謝他們的信任,感謝他們透過這些分享也喚起了我的青春時代,看似我陪伴他們度過自己青春的苦澀、情感和成長的掙扎與衝突,但卻是他們的分享陪我再次回顧自己的成長歲月,陪伴我面對自己還感到遺憾與來不及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