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玉玲／東吳大學音樂學系副教授
如果一開始就有1816年這份譜，也許就沒有1818年這個感人的「平安夜傳奇」了。
〈當聽天使在吟講〉：紀念古騰堡的歌曲變成聖誕歌曲傳世
十年前曾在《台灣教會公報》（2376期）談過臺語《聖詩》第82首〈當聽天使在吟講〉的流傳過程。那是一首德國作曲家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Bartholdy, 1809~1847）的作品。我在德語系國家生活多年，不曾聽過德國人唱這首「聖誕歌曲」。原來，這是一首1840年孟德爾頌為了古騰堡發明印刷術400週年所寫的曲子。臺語歌詞「世間各國當奮起，參加天君來歡喜…」的地方，在這首孟德爾頌的曲子中，正是副歌，歌詞唱著：「古騰堡，這德意志人，古騰堡，這德意志人…」。1855年英國少年卡明思（William Hayman Cummings, 1831~1915）將當時流行的衛斯理（Charles Wesley）寫的聖誕詩Hark! The herald angels sing，套上孟德爾頌這首歌的旋律，從此，原本紀念古騰堡的歌曲，變成了慶祝基督降生的聖誕歌曲傳世。在這首「聖誕歌曲」流傳英語系國家近一個半世紀後，1996年新版德語《基督教聖詩》（EG）還是不願將它扶正為「聖誕歌曲」，連中國的「普陀調」（臺語《聖詩》第244首）都可以納入編輯（EG第454首），自家人孟德爾頌譜寫的作品，卻毫不通融。畢竟，一首歌頌古騰堡的曲子，要拿來升格讚美基督降生，當年15歲的卡明斯「不懂事」，德國聖詩編輯群們，知其緣由，當然有其堅持。
〈平安夜！聖誕夜！〉故事版本多
話說另一首歌，情況就不一樣了。臺語《聖詩》第79首，這首舉世皆知的聖誕歌曲〈平安夜！聖誕夜！〉，有個著名的創作故事：1818年聖誕節前，薩爾茲堡（Salzburg）附近的小教堂，因為風琴的風箱被老鼠咬壞了，教堂風琴師葛魯伯（Franz Gruber, 1787~1863）急智之下，以詩人摩爾（Josef Mohr, 1792~1848）的詞，譜寫了這首歌，用吉他伴奏，在聖誕夜的彌撒中帶大家唱，化解了當時無琴伴奏的窘境。自此，這首歌就在各地流傳。而所有的書籍、唱片解說，提到這首歌曲的由來，都記載著這個令人動容的故事，並註明作曲家是葛魯伯，作曲年1818。這是1995年之前普遍流傳的〈平安夜〉故事版本。
不過，這個故事的經過，卻在1995年引起軒然大波。1995年在奧地利提洛省發現了一份手稿，手稿是作詞者摩爾的親筆稿，手稿左下方記載著這首詩的作曲年代「1816」（註1）。這個發現，讓薩爾茲堡那間早已成為觀光勝地的「平安夜小教堂」當局，急著四處調查真相。當年24歲的天主教年輕輔祭摩爾，在奧國龍高區（Longau）寫下了這首詩，原來的詩有六段歌詞。第五段歌詞寫著：「長久以來我們所引領企盼的平安夜！聖善夜！當我們的主息怒，就是在混沌之初，列祖列宗早已預告的世界和平」（筆者意譯）（註2）。1815年奧國剛脫離拿破崙壓境的噩夢（上帝息怒了），1816年終於可以度過數十年來第一個真正的「平安夜」。沒有任何文件顯示，1818年葛魯伯任職的Obendorf教堂風琴有任何損壞，而且依照當時奧國的彌撒習慣，也不可能以吉他伴奏，可是人們對長久以來流傳的吉他版歌譜伴奏（註3），在當時天主教平安夜子夜彌撒的管風琴伴奏習慣而言，卻無法提出任何解釋。於是許多傳說開始引爆，如1919年的德國雜誌上寫著「當時風琴應該故障了」，甚至1943年美國紐約的童話書就仔細為小朋友描述說，是「教堂老鼠」咬壞了風琴的風箱。於是〈平安夜〉的故事，有了我們熟知的「1818年教堂老鼠咬壞風琴風箱」版。
在阿姆斯壯還沒有在月球上踏出那「人類的一大步」前，看著天際的一輪明月，中秋賞月吃月餅，腦際裡迴盪「嫦娥奔月」的故事，是多麼地淒美感人。畢竟故事（story）未必是歷史（history），人類登陸月球看到的歷史真相，還真煞風景！〈平安夜〉的故事，經過無數輾轉流傳（註4），當初的六段歌詞，傳到臺語《聖詩》就剩下三段，原來的「終戰」之聲，也早已消聲匿跡。如果一開始就有1816年這份譜，也許就沒有1818年這個感人的「平安夜傳奇」了。
事情總要有個圓滿結局。「平安夜小教堂」的傳說，經過這件事，毫髮無傷。而詩人摩爾寫詩時，擔任輔祭的龍高區教堂所附設的「瑪利亞教堂附設平安夜博物館」（Stille-Nacht-Museum Mariapfarr），更因此成了這個事件後的觀光勝地！有興趣者，可以到奧國「平安夜」官方網站（http://www.stillenacht.at/），一睹這份引發數年風暴的1816年摩爾親筆稿。
附註：
2. Wolfgang Herbst用一整本書的篇幅，解析了這首歌的原意，如何從小村莊（Oberndorf）傳到大都市（New York），從教堂唱到各級學校，以及從天主教唱到基督教教堂的過程。2002年，他的書Stille Nacht, heilige Nacht. Die Erfolgsgeschichte eines Weihnachtsliedes（平安夜，聖善夜：一首聖誕歌曲的史源追蹤）由Atlantis Musikbuch出版。本文以下的引述，是他2003年在加拿大Halifax「國際聖詩學會議」宣讀的會議資料。
3. 1987年薩爾茲堡大學音樂學系出版了一本專輯Franz Xaver Gruber‧Josef Mohr: Weihnachtslied “Stille Nacht! Heilige Nacht!”（葛魯伯、摩爾：聖誕歌曲〈平安夜！聖誕夜！〉，Comes Verlag, Bad Reichenhall），收錄1819~1849年間〈平安夜〉流傳初期的十多首各版本詞譜。
4. 奧國薩爾茲堡「平安夜資訊網」（http://www.stillenacht.info/）引自南非「平安夜網站」（http://www.silentnight.web.za/translate/）宣稱，這首歌已有包括臺語《聖詩》的「TAIWANESE HO-LO-OE」在內，超過300種譯文。
原文來自：第103期（2007/12）阿拉？佛祖？主上帝？（頁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