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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普世?你的普世?——淺談地方教會與普世關係事工的脫軌

2021年4月9日

文|盧悅文/長老教會信徒,普世改革宗教會聯盟WCRC前副主席

普世關係得以推展,需要地方教會事工做為根基;地方教會事工能夠成為普世夥伴學習的對象,需要普世事工的引薦。

前言

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以下簡稱PCT)總會的事工裡面,「普世關係」的事工經常讓地方教會牧長們感到最陌生。筆者曾多次聽聞地方教會的牧者,不了解、甚至是誤解普世事工。作為一個曾長期參與在PCT普世宣教事工的信徒代表,筆者試圖提出造成認知差距的原因,希望可以藉此邀請大家一起重新思考,調整PCT普世關係事工的方向。

對「普世關係」、「普世事工」的誤解

對於「普世關係」、「普世事工」的誤解,可說是地方教會與總會事工彼此之間認知差距的第一步。不少地方教會牧者都會認為,所謂的「普世事工」就是把可以代表PCT的同工送出國,參加各種形式活動的事工。更多地方教會的牧者甚至認為,普世關係和宣教與自己教會事工無關,不需要有太多的著墨與關心。這樣的認知,其實是把普世宣教與地方教會事工之間的關係,看得太簡單與單向。

普世事工提出的計畫、願景、目標、甚至是計畫的進程,都是因應每個會員教會所提出的需求而設計出來的。每個會員教會提出的需求事工有百百種,都需所參與的普世宣教組織一起關心或幫忙。但是,如何從中找出最多會員教會共同面臨、且須普世組織提供協助的事工,就是普世宣教組織的責任。

除了各地會員教會的需求之外,會員教會所處的區域也有各自關懷的焦點。例如:區域和各會員教會關心的焦點,兩者如何融合在一起?又如:同樣是普世宣教組織中各區域負責該事工的幹事的工作重點。普世宣教組織會依照事工的重要性、可行性目標、預算訂定相關的時間和優先順序,將要執行的事工確定下來。預算通常不是最重要的先決條件,反倒是事工執行的優先順序最為重要。 而這些事工的成果,最終將成為區域普世組織、區域宣教團體、各會員教會可以拿來作為議題事工的參考,甚至還可以修改成符合各會員教會所處情境的指導原則。

實例分享

舉個雙方彼此影響的實際例子,普世改革宗教會聯盟(World Communion of Reformed Churches,簡稱WCRC)於2004年提出的〈阿克拉信仰告白〉,是歷經15年的時間,不斷傾聽生活受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經濟影響的當地會員教會信徒的哀號,並透過一連串的討論與研究,才產出這份針對經濟、生態、人類生活等種種不公義事件提出反省的信仰告白。這份信仰告白發表後的第四年,全世界的經濟因為雷曼兄弟事件,引發一連串全球經濟崩盤和轉移。即便在通過這份信仰告白17年後的今天,人類的生活還是無時無刻受劇烈氣候變遷、生態環境崩解以及人為破壞的影響。回頭再次閱讀〈阿克拉信仰告白〉,處處都可看到這份被認為是帶有先知性的普世關係產物,是如何貼近我們日常生活的處境。我們不僅親身體驗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經濟帶來各種程度的剝削,生態環境受到破壞,也見證信仰告白當中提到全球財富集中在少數特定人士手上的殘酷事實。

另一個實例,是前世界基督徒學生聯盟亞太區(WSCF-AP)婦女委員會的代表,台中東榮教會會友張馨文(也是第一屆學生代表)。馨文在參與WSCF-AP的活動之後,於2000年與菲律賓的基督徒學生聯盟(SCM),訂定參訪該聯盟關心和服務的馬尼拉垃圾山的計畫。她組織一個以東海長青、台中PSF與靜宜長青團契契友為主體的參訪團體,以一年的時間準備參訪的相關事項。這個團體每個月有固定的時間,以參訪計畫為軸心召開相關工作坊,同時寫信給他們認為會對相關青年與婦女議題有興趣的PCT機構(總會青年事工委員會、總會大專委員會、台中大專)以及地方教會(台中東榮教會、南部幾間對基督徒學生運動和婦女議題有興趣的教會)進行募款。一年後,這個為數十幾人的團體,以一個禮拜的時間到馬尼拉參訪菲律賓SCM,以及到他們所關心的馬尼拉垃圾山參與服務事工。回到台灣之後,這個學生團體連續兩年在神研班的工作坊,分享他們在馬尼拉之行的所見、所聞,以及垃圾山帶給他們的衝擊和功課。馬尼拉的垃圾山雖然已經倒塌,但是那個從頭到尾都以自己的能力規劃行程、做足功課、實際參訪和事後的分享,都說明了青年參與普世事工,後續可以如何在地方教會進行實際分享行動,而不是只停留在嘴巴上的分享和流於形式的感動。

上述兩個實例,主要是在說明普世宣教事工看似與地方教會無關,其實是奠基於宣教組織會員教會,對自己國家社會議題的信仰反省;普世宣教事工與地方教會的關係並非是單向,而是彼此相互影響。

如何延續參與後的熱情?

作者林書弘於173期《新使者》〈長老教會青年參與普世的挫折與困境〉一文中提及:「參與普世活動的青年代表大多是『平信徒』,並未在教會體制內任職,因此在參與普世活動後,容易與自己在教會的日常信仰認知產生極大斷裂。夥伴們說,陷入無力與感到茫然是普遍的感受,因為我們不知道能在教會做些什麼事情來幫助我們長老教會?

不論參與者是不是青年,如何把從普世參與所學習到的,轉為可實現的行動方案,一直是許多普世事工參與者面臨的困境。然而,筆者認為即便是個很小的舉動,都會帶來改變的可能性。筆者自從2013年參加普世教會協會(World Council of Churches,WCC)釜山年會,認識「禮拜四著黑服(Thursday in Black)運動」,便開始於每個禮拜四全身穿黑色服裝,藉此紀念遭受性暴力而受傷的受害者,同時響應該運動的理念——期待在不久的將來,性暴力終將於世界上消失。沒想到,筆者的辦公室同事對筆者固定於禮拜四穿黑服的舉動感到好奇,聽到該運動的理念後,這位非基督徒的同事也隨筆者於每個禮拜四全身著黑服。

除了這種穿黑服的小活動之外,筆者認為總會的普世事工論述也有必要重新建構。總會普世事工一直不斷讓中會和地方教會有著「撒大錢辦活動」的印象。確實,普世事工等同於PCT的外交事工;既是外交事工,有時不花大錢是不太可能。然而,資源如何聰明有效的使用,一直是總會事工的弱點。所謂「聰明有效的使用」並不是指要有立即性的效果,因為我們都知道教會很多事工是需要帶著「撒種子,然後等著種子發芽,而後慢慢健康茁壯」的心態,但這也不表示每個事工都可以比照辦理。總會過去舉辦的「台灣普世論壇(TEF)」,就是一個筆者認為有必要重新檢討的普世事工。一個所費不貲、會期維持不到六天的論壇,除了外籍與會者在解釋聖經和神學觀點可以提供國內與會者新的想法和刺激之外,我們能夠回饋給參加的普世組織與會者哪些不同以往的觀點和論述?論壇提供的建議和事工方向,我們能夠實現多少?除了不斷重複台灣人受壓迫的論述之外,我們是否可以提供普世宣教組織「更新、處境化、深入認識台灣、更加瞭解台灣社會與台灣教會彼此間的衝突和困境」的資訊?除了努力讓論壇討論議題更有意義,更必須思索建置實質且有效的普世人才資料庫、普世神學訓練、人才培訓,以及在參與普世事工之後,後續可行的行動方案。或許這會幫助普世與會者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教會實踐參與後的行動方案,也能縮短地方教會與總會普世事工之間的差距,讓普世關係事工更加地釘根在地方教會事工裡。

對總會普世事工的建議

另外,我們似乎特別鍾愛某特定北半球的普世宣教組織,總是喜歡邀請這些大教會大組織的大頭們來台灣參加活動。我們沒能從國際政治組織版圖的變化學到教訓,因為為數眾多的南半球國家才是影響普世宣教組織的主要力量。我們可以與太平洋、東南亞、甚至是非洲比較弱小的教會,深根雙方宣教合作關係,讓雙方有更實質的合作,更勝於拉攏各大教會、大組織的總幹事們。

最後,也是最常讓筆者困擾的,就是長久以來「唯總幹事是瞻」、「以總幹事的意見為意見」的做事態度和方式。即使我們已經建立系統性的遴選普世代表、委員會委員的制度,往往還是會因為「人」的關係,而讓制度流於形式,一切還是回到總幹事由誰擔任、回到派系的問題,最後變成誰是「總會人馬」,誰不是「總會人馬」的循環之中。如此的惡性循環,不但讓具有特殊功能的普世關係委員會在某程度上變成酬庸、甚至是安插自己派系人馬的委員會,也間接使得普世事工無法能夠有效、有系統、真正地達到經驗傳承的目標,反而不斷重複既有以特定人士是瞻的決策模式,同時強化了中會與總會之間早已劍拔弩張的對立。換句話說,PCT普世參與的種種問題,還是回歸到PCT本身內部衝突所產生的問題點。

普世就是宣教

短短的文章,無法全面提及為何地方教會對於普世關係事工的冷感。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普世事工並非高高在上,並非與地方教會事工無關。普世關係得以推展,需要地方教會事工做為根基;地方教會事工能夠成為普世夥伴學習的對象,需要普世事工的引薦。兩者互相需要,沒有誰高誰低,更沒有誰遠誰近,這也就是不少參與普世事工過來人不斷強調的「釘根本土、放眼普世」的道理。而我們對宣教的異象,也將會展現在我們對普世事工的高度和廣度。